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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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报●周刊

.9.20-总第期。

值班编辑:无哲、低处的迷雾、千朔。

版头设计:晔优安

低处的迷雾推荐

■舒布衣3首

●银手镯

你说,可以用来刮痧,剔除身体内多余的毒素

并望向我问:除了我,你的心里还藏着谁?我没有躲闪

你放过来的冷箭。只是觉得,后背微微地发麻

●素描

黄昏下,已看不清山的影子

时光似乎顿时慢了下来。山下的灯河,在永不停歇不知疲倦地缓缓流淌

我和你,在情人坡轻描淡写地讲述,一个关于爱的故事

你羡慕近处桉树高挑细瘦的身材,我牵起你的手,仰望星空

并附在你的耳边轻声说:青山见你应如是

●半朵莲

你喜欢举着陶罐,用一种透明的液体

滋养自己的小脾性。守着一方小天地,冷眼看俗世的悲喜

不动声色地怀揣半世琉璃,等风起,等半窗的明月光

熟透以后,踮起小脚尖,低眉颔首,醉舞霓裳

■盆栽菩提3首

●存在

那时候他们造了一个莫家村

我没有居住证

柳小贝,好像也不是村里人

我们就是过路的

他们把诗歌摆成各种房子

小河,鱼,星星和太阳

还有草戒指

那些年月

他们令人羡慕

好多时候

我都会梦见他们

●清晨

好风,是属于一个人的

洒水车在七点半经过我

那时候我们写诗

从一个论坛到一个论坛

像一群鸟从一棵树

到另一棵树

现在我喜欢在无人认识的路上

一个人走

洒水车,是每天都要说早安的亲人

●秋天来到蝶晚垄

这时节在蝶晚垄,阳光很轻易找到同伴

山稔子,狗尾巴草,牛羊低头

这些可以忽略不计

母亲身后的红马驹

钻进了松林,良久不出来

只有风和白发

在路上晃动

■花水湾的月色3首

●被时间冲走的相片

白皙光滑的青春

被夕阳余晖染了颜面

加绒的面颊,依然保留着

四十年代“明星”风雅

“女篮五号”

仿佛还在球场里投篮

T恤——汗香弥漫

牙边被时代磨损

有些缺,有些残……

那时,从不做彩色的梦

反而,体会不到

现代人的失眠

●被爱包围的敌人

乌黑的分头,标致的书生

时时让我

泪眼雾茫,睫挂雨帘

后来,你来看我

总是亦步亦趋

我,褪掉运动装,鹅蛋脸

你便染黄须发,两鬓挂霜斑

再后来,你就撇下我

不来了

只把你的娃,你的孙

你的重孙......

陆续派遣,将

一份传世交响

延绵。延绵……

●我写诗的11种方式

你不必担心

我会永远把你

当成我一生书写的参照物

你为我树立的11个标杆

每一尺,每一寸

我都会从不同角度,不同体裁

不同的心情,细细描摹,感念

心灵空虚时,我拾取一根

心弦便会嗖嗖连发

一枚枚弩箭

弹拨出,砰跳的音节

让我的诗句滔滔不绝

雾里云天......

■形影不离3首

●虚词

风风火火的论坛季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有时记起,如一个百岁老人的故事

出生、恋爱、携手同行、彼此牵挂、甚至走出三界之外

最后遗忘或者不欢而散

●坏孩子

整个下午,被一句诗云绕着躲不开

关于浪漫关于诗

她说,她不能把浪漫写进诗里

我看到一个女子

满满的爱,写给了许多不知名的人

我是她的旧恨

●存在

下班了,一位工程师对同伴嬉笑着说

“不要留恋人间烟火了,有什么好留恋的,该走了……”

走出办公室,她却掉进了浮尘里

戴上耳机,汉斯.辛德森微笑着走过来

她,就欢喜着

从田野走向了田野

■椒树4首

●拿什么回报

月圆之日,花椒树的影子攀着漆黑的矮墙

每一条在墙面上,垒砌的痕迹

院中人散去,将剩余的话题归拢于盘中

我的鱼儿安静下来,它为明天的启程侧听着

身材还算魁梧的祖父,将满满一瓶花生米

唯恐遗漏一颗,装于我的行囊

在他身后,我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

月光仍旧毫无节制地从窗子扑进,次年农历八月

●刺猬

它们开始是两只,于后来我们找到它的时候

秋收刚过去,冷空气在夜间频繁出动

剩余的一只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我本能地将多的食物摆在它面前

在它身边的人唠叨着隔日突变的天气

它时不时会停下抖动的身体

在我产生联想的那一刻,面对分离,这长着刺的动物

●时间的绳索

事先没有人所预想到

等缓过神来,有人已改到别的船只上

更多时候,我的惋惜超出了船上美妙时刻

这使我拉不出一只船的绳索

它随着水面起伏,晃动着日渐陈旧的船体

向开阔的地方,竭力挣脱着,欲将自己驶回去

而它在海面的时候,

与船上每张脸庞贴着祝词的人,

它只稍稍颤动,足以让每个人看清当日的天气

●秋日印记

其实,落叶并非是

它们一夜之间便去向不明

仿佛有生以来,为了这自由的时刻

油绿着自己的身体,吸进更多高处的氧气

也仿佛权衡再三,留在枝头的那些受到日复一日的诘问

直到来年春天,不能辨清

不属于这里,它们未知另一处所在

脆生生的,随时能与鸟雀,同发出惊鸣

■秋棠1首

●时间的绳索

黎明曾吸饱墨水,

法国之死还在记忆呼吸。你书脊辽阔

盖过纸瞳,令黑暗的叶脉凸显。

当月光输进长街

海流回阴影之喉的瓶底处。

我们的先哲“地表玲珑”,

捏就夜间至典雅。仿佛湖面

她的旋转倾于桌沿,倒影投至窗外长镜。

岛群兀立。我的不会游泳的孩子

深蓝在消失,但花朵攥在时间里

使印象的天空静止怒放。

■怀斯3首

●用好听的声音说话

他有与生俱来的尊严

用小驴打滚儿,豹子眼恨恨不能吞下乾坤,狐狸的

好声音,亲亲我的小妈妈哟,央求我:用好听的声音说话

哪怕只是两只饭碗,一荤一素一汤

也招呼四面青山,请,请,请

●添了一个饮酒者

他的晚熟,是不是归于我的

清教徒,父亲也总是让妇女儿童走开

他18岁还不会喝茶,不要不要不要开车

成长突然一片静音

一夜花开,他忽地追着妹子跑过国境线,又赶回来教我喝黑咖啡

那天醒来,不见剩了大半瓶的苏格兰威士忌

世上又多了一个深夜的饮酒人

●不谈义和团

我没有给他讲过义和团

他也没问

他琢磨的事更广泛,譬如我说,从前有座山

他就问,那么,小河呢

那么多憋死他的问题都与名字有关:灵芬阿姨

为什么以零分自黑,为什么

某某全家都与颜色结缘,王军,为什么叫王军

他悄悄走进我的大学,走进烛光晚会

悄悄地撰写义和团的葬礼

我们之间,还是不谈义和团的事

■杨四五3首

●跪疾

大部分人从广场上站起来,开开心心地

跳舞,看孩子

小部分人跪在地面

怒视着身边的一切

要是几个手提凶器的人从身边走过

他们便满脸堆笑

将盘子里的钱

送到他们宽大的手里

午夜就要来临,天气越来越冷

广场上的人

能走的都走了

只留下他们,拖着红润的双腿

一厘一厘

从路灯下昏黄的光圈里挪出去

●黄金心脏

金色笼子里,她从眼球里剥出水

一遍一遍

擦洗厚实的手掌

县城的另一端,她抱过的三个孩子

从眼球里剥出水

交给风尘赴赴的父亲

她和他们的父亲之间

放着三颗幼小的心脏,一颗年轻的心脏

——她曾被它们吸引

现在她不要了,她望向

火光中流淌的黄金

她义无反顾的走过去

她听见最后一颗雄性的心脏在身后滚落

她抱着胸腔

秋夜星光弥漫,秋风刚刚拉响序曲

●雨后的世界

喜欢雨,是很难克制又无法回避的事情

喜欢雨后的世界

清凉,干净,泥土柔软

喜欢与很多人走过去

看一些鱼呛死

看一些鱼翻腾,长出浑圆的鳞甲

事实上我想与死去的鱼

一同被人带走,只是带走鱼的人

大多无法动弹

水洼不是很大,却满布江滩。我长在水里

也长在土里

我的身体,没有一点点圆形的鳞甲

■石棉5首

●可恨的遗传学

我身体上绵延不绝的痛

像是前年才从母亲的身体上传过来

很多时候,我恨这微妙而荒诞的

遗传学,它用一个必然性打破了

我幻想的偶然性

我甚至恨外公,他的疼痛传给了母亲

他在卧病多年的床上

只教会了我们忍耐。前年腊月

在他葱茏的坟茔前,我说:看看呀

我带来的是您生前的痛

您爱过的人间种种,我爱着

您恨过的人,我忘记了他们的模样

●医嘱

我要感谢那种白色药片

造出药片的工人

名字叫秋水仙的植物、赵惠芝大夫

在她的诊室里,我闻到了

天竺葵和白麝香的味道

当时,北京是少有的晴朗。她的手掌洁白

伸向我,像一个不容抗拒的微笑

她为我开出药片、针剂、后半生不可逾越的规矩

现在我写这首诗就是想

告诉她:我还活着。我心情愉悦,每天坚持运动

抵制诱惑

●清晨的对决

沿河岸散步

当年废弃的河

如今又蓬勃地活起来

老人在钓鱼,水面飘出绿色的波纹

道德广场上舞剑或者跳舞的

妇女,对着遛狗的妇女表演

在这些老年落寞的驯兽间

我的步伐年轻、光鲜,照耀着河水

昨天的落日,正在云霞后

换成新面貌。绳子的一端

捏在粗白的手掌里

另一端露出紧张的牙齿

毛球状小狗,像一头偏执的狮子

不依不饶地

朝我吠叫。它比我年轻得多

它先于我到来,占有了这条小河

●一日伊始

山楂对着梓叶槭摇晃

飞走的野鸭,在湖面留出一片空白

正好由清晨的幻觉来填补

晨练的人,把脚步从地砖

挪到灰蓝的涟漪上,晨曦驱赶薄雾

山楂果收集着雾中糖分

落花尚未铺满小路

湖中有水流刚刚到达

岸上

有未醒的人,辨不清往来的方向

●修辞的陷阱

想起山峰驼走了岁月

瀑布沉陷于缥缈,远山

像一头孤单的白鹿,我写下“飘逝”

我就跟着一起飘逝。我寄住的

这座小城,高不过百米

地下遍布矿坑,深也不过百米

我住在其中一角

紧挨着塌陷而成的湖

那不动的死水

就是她小而又小的理想

时而苍翠

时而萧条的湖岸

就是她不肯说出的绝望

想起所有的顺滑都要集中在岸边的柳枝上

所有的明亮都向

成熟的柳叶聚拢,我写下“坠落”

我就跟着一起落入

这修辞的陷阱

■安徽大放1首

●煤之河

1

我已经知道它内心的柔软,于是去扑捉它奔流的光芒

2

地下的夜更黑,把男人们从夜里扣出来的

他们反而恢复平静

3

煤层这敦实的夜空,离我头顶不到三寸

如此真实,我渴望眼前是个深秋

在一场大雨来临之前

我脑海中的闪电,是唯一的光亮

4

男人的身体是煤炭的重复

放在炉火里烧,是一种回归

5

别嫌弃煤炭,她已自知羞愧

她知道自己

破衫下被我们吸干的乳房,是黑色的

6

男人们把岩石咬碎,却在肺里还原成石头

7

刚爬出黑暗的人,他坐着

不说话,眼睛是两个不见底的洞

8

黑暗的那个破洞里,几个黑影钉在煤壁上

洞变小了,还是那几个黑影钉在煤壁上

洞成了一个光点,逐渐消失

那几个黑影,钻进煤里了

9

在巷道行走

几块煤掉下来,砸在我身上

它们像是几个字

那么有力

让我疼痛

10

看着手中的一块煤

乌黑发亮

被空气阳光包裹

我感觉出它即将沸腾的温度

光明包裹着黑暗,就是燃烧

11

井下有雪,薄薄的一层

如同铺展在墓碑上的苍茫

必须把心沉下去,用虔诚去看

它的安宁

12

看着一块煤

看久了,能看到雪

能看到猩红的钢铁

还能听到汗水浇在钢铁上

刺啦刺啦鸣叫的声音

13

远古有多远,是一条河

是一阵风

流着流着水就黑了

吹着吹着风就凝固了

14

一块安静的煤突然颤抖起来

不停地跳动,然后把自己撕碎

直到精疲力尽,仍有

光的汁液溢出

15

巷道的风吹来,热乎乎

像一口烈酒,咽下去

酒里有父亲和家乡

16

黑色是一个低沉的音阶

深远,悠长

而又略显沉重

17

夜有多厚,风有多重

书卷有多少页

像煤壁里镌刻的字的沙粒

诸多且难以打捞

18

煤的黑色是另一种安静,可以用来洗涤灵魂

因为,冰冷的煤常把我烧伤

19

当每一座城市都在浮肿

当村庄成为老人,只剩下骨架

当世上充满嘴和臀部

唯有汗水和火焰真实

20

只有潜入

比父辈们躺着更深的地方

才能放低自己

才能跪着,或者趴着

叩拜

21

头顶的河是黑色的,浩瀚的水和风

有磅礴的神秘,如同一步跨出地球

至身于大气层之外

那些星光,是一群肆意奔跑的音符

又宛如鱼群挤满河床,相互依靠

相互拥抱

我则依附头顶和身下的煤,把星座搬运到巷道

让文字在其间闪烁,发光,流淌

让星光和眼睛沉到河底

我心存敬意,同时

又把自己埋入煤微弱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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